在晶莹的泪珠滑下腮边,滴落石板上时,天地风云骤变,仿佛感染了小男孩的伤心难过,狂风聚涌,花草树木应喝呼啸、摇曳难安,连明媚的阳光也褪色成苍白。
笑蓝一怔,身体卑微的伏跪于地,平静而苦涩道:“小主子,对不起!人性并不是您想像的那般简单呢!连福晋舍不得教会您的人性,是笑蓝僭越了!您不能再如此单纯懵懂,人必须要长大……”
“如果长大的代价是妈妈的命,天赐宁愿不要!”男孩硬硬的打断了笑蓝的话,风停歇了,男孩的衣袂却无风自起,飘飘散散半空,庭外的繁花瞬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花残一地。
笑蓝跪伏于地,没有抬首。而她,在至始至终,目睹了这一切,目睹了男孩的不凡,连惊讶也不能,不知不觉已满脸惨澹痛楚,痛得她欲狂欲恸。
“……它们都说,只要天赐不愿意,妈妈就不会有事的!”
男孩抿紧唇低语,侧首望了眼乌云密布的长空,稚气而天真的心,首次感受到一种悲若骨髓的痛。如果成长真的要承受这种痛,他宁愿不要长大,宁愿如此简简单单,不需要知道人性的种种劣根性,不需要用再多的诚意与努力也无法弥补的伤痛。
这一天,小男孩被自己一直懵懂的相信着的人性所伤害,划出了他成长道路上的第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笑蓝姐姐,只因为您的庆暿少爷,就要这么轻易的舍弃这一切,舍弃众人吗?这样,真的会让很多人伤心呢!”
笑蓝咬唇不语,只是听见那人的名,已教她痛得无法呼吸、无法再过多在意小男孩是如何得知这一切?原来,他们才是被骗了的人,所有的人她都算计好了,却独独遗漏了这名七岁不到的孩子,独独不知道原本乖巧可爱的小男孩为什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笑蓝姐姐,它们说,阿玛确实下过这样一道命令,让宗人府的狱卒杀了庆暿叔叔。但阿玛也没有错,阿玛皇命在身,加之庆暿叔叔确实助过那些刺杀爷爷的叛党离京。和尚爷爷常说,因果环环相报,阿玛当日种下的果,今日竟会为妈妈惹来这一劫,大家都不欠谁了呢……”男孩看向满院调零的花木,温温浅浅的眸子露出浓郁的悲伤,“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对不起……”
悠悠的歉语,在迷离的午后响起,却已挽不回什么。
男孩背着她们离开,手中抓着一个暗红色的锦盒,小小的背影,忧伤而坚定,仿佛突然间长大了的从容沉敛。
“笑蓝姐姐,生命真的很脆弱呢!您这样值得吗?不要说‘生亦何欢,死又何惧’,那真的是太沉重了!只要天赐不愿意,还是有办法的,天赐不愿意,妈妈又怎么会舍得离开我们呢?即便千里之外,我也会将所有的人找来,为妈妈续命,为她再次扭转历史……”
不符年龄的稚气宣言,是守护最亲的人、守住心中那一份净土与安宁。曾几何时,小哥哥也是这般守护她呢?若那年,她听从小哥哥的劝,没有走进这座禁锢她的府邸,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呢?
而现在,小哥哥却早已不在了!
曾经,经常在宫阙回廊间偷偷看到的那人,一定是从来不知道她的存在,而她也只能识得他的侧脸。即便如此,总能在人群喧嚣处轻易发现那人的身影,还是让她觉得幸福。
曾经,幸福真的很简单呢!
弟妹记【上】
康熙五十八年,夏。
京城的夏天,总是像把人放到蒸笼一样,热得让人受不了,有钱的达官贵族就好命了,可以带着一干丫环仆役到某某庄园赏景顺便避暑去。就比如紫禁城的头头,大摇大摆的摆驾畅春园,或者干脆窝在那儿不走了,处理朝政什么的都在那儿,就此渡过了热死人的夏天再说。而某些可怜的小人物们,除了尽忠职守外,就只能在太阳底下纳凉吧。
晌午时分,一阵挟着热气的薰风拂来,虽然不解几分暑意,但在工作之余,让人觉得更凉爽清透哩!午后清幽宁谧的宫阙回廊间,宫女太监安静走过,低眉顺目,不惹一丝喧哗。值勤的侍卫们手执长枪,目不斜视,严谨而肃穆。
突然,浓密的花丛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以为是刺客的侍卫们严阵以待,长枪指向花丛前,喝道:“是谁,出来!”
一个小小的、很狼狈的小影从花丛中爬出,抬起的小脸正好对准了指向鼻尖的长枪,一双乌黑晶亮的大眼瞬间瞪得大大的,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马上怒气汹汹的骂了过去:“瞎了眼的奴才,叫什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