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祖,文殊菩萨,烛影幢幢。
没有什么比一顿饭更能破冰。饭前聂子旸与王秘书一家完全是各行其道的陌生人,饭后他甚至知道王秘书生母祖上就有传女不传男的少白头,因此四十岁那年便为遮掩满头银发而剪掉引以为豪的长发,推了个平头。
老太太给聂子旸包了一份自制生腌螃蟹,王秘书亲自开车送聂子旸到机场。
事不宜迟,聂子旸必须星夜赶回广州。临别前,他弯下腰挡住王秘书摇下一半的车窗:“我很抱歉说了过分的话,令堂是位令人尊敬的女性。”
王秘书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
——“令堂尽管安心,以后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拿“担惊受怕”暗讽这位丈夫白送了命后,面对受贿后胡乱断案的审判长,面对曹政委等人的摧逼,不得不和血咽下苦果,抛弃姓与名,东躲西藏只身抚养五个孩子的女人,实在显得无知而武断。她从没害怕过那位正直的老刑警上门盘查,她不过是二十年前官官勾结司法黑暗的受害者,一样被捂住了嘴不得道出真相。
他当时想反驳却没反驳,因为知道反驳只会加剧聂子旸的赌气,亦因为确信母亲能用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为自己正名。
载着聂子旸的小型飞机在空中远去。
王秘书开车下了机场高架。假期很短,归期在即,他减了速,把车停到路边吹吹风。
穿越西子湖畔盘桓而来的寒风夹着雪籽,一颗一颗割皮刺骨。
聂子旸走之前问他:“既然都憋了二十年不说,怎么突然又决定说了?”
其实王秘书还有一段故事未宣之于口。
二十年前,直到判决书下达,他们才知道生父被体系内的某某联合曹政委摆了一道。失去顶梁柱后,家里境遇雪上加霜,母亲好像一夜间也被抽走了半条命。若不是傅家恰好签下家里旧址那块地,补给她一笔不菲的拆迁安家费,她也许早就在某个无人在意的角落死于了伤痛。
是那笔钱给了她希望。活下去的,和复仇的。
曹陈二人甩在她脸上的耳光她麻木地受了,转过身默默藏起所有证据。
一只羸弱的蝼蚁铆足了劲,只待致命一口咬断巨象的动脉。
有些此生誓报的深仇静默无言,伴着背负它的人如云漂泊。
王秘书做小伏低在陈澍身边蛰伏了五六年,黑的白的干净的肮脏的,种种事情这双手都做过,终于熬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但还不够。他和他母亲等待多年的那个时机仍未到来——
“那不巧,我的想法和陈校长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