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没有看到,武若梅一奔进内堂,立刻止住了脚步,目光中闪烁着近乎妖异的神采,口中喃喃自语:“爹爹,我是不会让您死的,绝不!”
※※※
铜壶滴漏,夜深人静。铃儿正独自在屋内打点行装,忽听喀嚓一声轻响,回过头眼前赫然站着一道人影,这一惊非同小可,刚要叫时,却已被那人捂住了嘴巴。登时,一颗芳心好生委屈,不是吧!又要被绑架了吗?不分白天黑夜的掳人,这卧龙岗的治安也未免太差了点。
正自埋怨,耳边却听一道女声说道:“莫怕,是我,武若梅!”
铃儿惧意骤减,怒气陡升:好啊!你爹吓唬我,你这当女儿的也来吓唬我,瞧我好欺负是怎么的?
小女孩正要大发雷霆,忽见武若梅噗通跪了下来,“铃儿姑娘,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铃儿一怔,这才发现,武若梅居然身穿一套随风堂制式夜行服,倾城的脸蛋儿也摸得漆黑,她这是要干嘛?
半个时辰后,武若梅心满意足地迈出迎宾楼,一路潜行经过帅府,脚步一拐,纵身翻进了隔壁的卧龙学府,身形似电,迅如脱兔,竟有一手极高明的身法。
卧龙学府占地数十顷,分成军略院、政略院、工略院三个分部,加起来有两千多名学员,这些人,今后都是红巾军的后备军官、政吏、匠师。只是撤离在即,学员和教职人员全都回了家,学府内空空荡荡,静得出奇。
她径直来到军略院的大操场上,除了夜风的呼啸声,没有一丝声响,可操场上却分明列着一支整齐的方队,足有百人之数,清一色的少男少女。
望见武若梅走来,方队前排走出一名身披铁甲、英姿飒爽的美丽少女,身后无边的夜色和飘荡的血红披风,衬得她俏面如霜,玉雪无暇。她双手捧着一套叠好的铁甲,大步行至身前,单膝一跪,举甲过顶,并不做声。身后百人也同时撤步,齐身行礼,俯首不语。
武若梅峭立风中,面无表情地问:“知道要干什么吗?”声音清冷寒峻,冰美人名不虚传。
为首少女骄傲地昂起头颅,无声一笑,凛然应道:“护院长,救百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武若梅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戎装少女,宛如一朵盛开的铿锵玫瑰。她的身份并不寻常,卧龙学府首届学员、本年度首席毕业生、军略院三连冠第一高手,同时也是红巾军首席大将罗三叔的爱女。
她的名字叫——罗秀儿。
※※※
次日清晨,卧龙岗城门大开,整整十三万人排成一条壮观的长龙,浩浩荡荡开拔启程。
杨胜飞将杜寒玉安排在一架马车中,自己骑一匹黄骠马,率领三千忠武营官兵走在最前面。
武破虏和薛晋鹏并肩站在城楼上,凝立如山,望着远去的长龙默不作声,一动不动。
薛晋鹏冷漠的目光中,似乎暗藏着复杂的情绪。武破虏却一改往日的冷酷,目送一架马车径自驶出城外,眸子里竟然闪烁着失落的光芒。丫头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甚至没有最后的告别。尽管他从来都是教导养女,感情是战争的负累,更是谋略的羁绊……很显然,武若梅已经出师了,甚至是青出于蓝,绝情起来比他更彻底。
虎父无犬女,名师出高徒,可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喜慰。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自从武若梅的到来,三年时光,已在他扭曲的人格上注入了一丝人性的光芒。
直到那架马车消失在视野里,武破虏才恋恋地收回了目光,待心情恢复平静后唤道:“晋鹏!”
薛晋鹏用军人标准的语调应道:“在!”
武破虏背起了双手,瘦骨嶙峋的身子渐渐挺直,“将士们……都知道了么?”
薛晋鹏出奇地没有行礼,也没有回答,目光始终凝望着穿城而过、渐渐远去的人群,过了许久才淡然说道:“弟兄们托我给你带一句话,希望你,能让我们……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