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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种怪异说法在大狄上层流传开来。——二位督帅有勇有谋,敢打敢拼,皆是深通韬略的将帅之才,五岭战役之所以败,完全是那三位督帅太废,拖了这二位的后腿儿,要是他们不来捣乱,这仗指不定就打赢了!

这场风波起起落落折腾了一年多,却始终判不下来。这种说法反而越传越广,说这话的人地位也越来越高,到最后,就连右相国黎昕照也帮着他们说话,劝说皇帝:“万不可加罪于功臣,此乃枉弃民心、自毁干城之举啊!”

这下,海天也坐不住了,他心里其实是想杀他们的,只是碍于颜面不肯声张罢了,若要饶了他们如何甘心?可是人心所向,虽天子亦不可逆,不得已下了最终判决:法外开恩,罚俸三年,降三级御前留用,以示小惩。

一时间,朝野民间欢声雷动,皆道圣意宽仁,皇恩浩荡。阿赤儿和速柯罗这对难兄难弟在拘禁天牢一年后,终于开释出狱。两人被中午的大日头一照,当真是恍如隔世,重新做人呐。别说降三级,就是降十八级八十级,好歹保下一条命来不是?心感皇恩,不禁面北磕头,泪流不止。

不料二人未及抬头,又有旨意:“南岭军参军陈霖华调度乖方,失机误战,以至二军大败,着即革职查办,监候待审。”当场就将前来接狱的陈霖华五花大绑,一个华丽转身便押入了天牢。

第二百零五章 【不足虑矣】

这个结果,让人惊讶,却也让人服气。因为皇帝的理由很充分——原本是大好局面,后来一系列的战败,正是从陈霖华败走清风寨开端的。他作为南岭军的参军,清风寨一战的直接指挥者,难辞其咎,罪不容赦。

陈霖华入狱后,察丝娜曾小心翼翼地问海天,“大头都放过了,为何还要抓这虾米呢?”

海天似笑非笑地答道:“你以为朕是迫于压力才退让的?错了!朕是取其言,不取其人!区区一个前朝弃臣,不入流的撮尔小吏,竟敢煽动朝野民间兴风作浪,毁谤朝政,妄图左右圣意,哼哼……其言有理,朕便依了他,其心可诛,再有理朕也要杀了他!”

这句话说得察丝娜脸色一白,她又一次领略了丈夫的帝王心术,只觉天威难测,无从捉摸,不由反躬自省,处处小心起来。

可是,海天终究没有杀他。不是不能,而是改变了主意。因为,当他对着反狄联盟错综复杂的情报发愁时,一名御前侍卫冒死开言:“陛下若有不解处,犯官陈霖华或可为您解惑。”

海天抬眼看向这个没规矩又不怕死的侍卫,问道:“你是谁,陈霖华是你什么人?”

那侍卫跪下回话:“禀陛下,小人前南岭督帅,现任五品御前侍卫阿赤儿,蒙赐天恩赦免,一心回报圣眷,眼见君父所忧或可释解,小人惟思野人献曝之诚,不敢存韬晦欺君之私,请陛下明鉴!”

另有一名侍卫也噗通跪下,叩头道:“小人前山越督帅,现任五品御前侍卫速柯罗,愿以性命担保,陈霖华此人久居岭南,且胸藏韬略才智卓绝,必可一解圣忧,如若不然,请斩吾二人之头!”

看着跪伏在地磕头不止的两人,海天一瞬间就有了决定。就算陈霖华无法像他们说的那样为他解开疑惑,也不再杀他。

先前要杀陈霖华,并非他所请不当,而是忌他携众乱政,妨碍皇权,也就是所谓的“其言有理,其心可诛”。可从道理上来说,他其实觉得陈霖华所谏有理,这两个败军之将并非无能之辈,甚至胜过了大多数的在朝将领,有过败阵的惨痛经历,在经验和意志上更是有了极大提高。最重要的是,他们今天的表现让他满意,知恩守义,不避生死,陈霖华如是,此二人亦如是。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固然没错,但有一点例外——哪怕是大奸大恶之辈,也同样希望自己的部下都是重情重义之人,更何况是海天这位雄才大略的明君呢?

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下旨赦免陈霖华,不过一句话的事,自己举手可得三人死忠之心,何乐而不为呢?

此念思定,可戏要做足。海天当场命普颜赶去天牢提出陈霖华,同时威胁二人:“若敢欺君,三人同罪!”二人磕头连呼“不敢”。海天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二人。

此番做作他是有意为之,他深谙人性一道,知道太过容易得到的,人便不懂得珍惜,只有死去活来一番,他们才愈发感念自己的恩德。

一时陈霖华被两个侍卫夹着进来了,一身肮脏的囚服,须发蓬乱,面色憔悴,手脚还戴着镣铐,一放手便锵琅一声扑在地上,顺势磕下头去,“罪臣陈霖华,叩见吾皇万岁!”

皇帝没搭理他,只扔下一叠密折,“看!然后说!”

“罪臣遵旨!”陈霖华再磕一头,俯身捡起奏本翻看起来。海天貌似也在看奏折,其实余光一直在瞥陈霖华。给他的密折里写的是反狄联盟这场会谈达成的几项协议,表面上看似写的清清楚楚,其实内里还有很多文章,不琢磨是出不来的。——这是他给陈霖华的一个考验,并不太难,只为了顺势赦免了他,以收三人之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