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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枫听得眼睛湿润一片。

国乱出忠臣,板荡识英雄!这话是真真不错的!

蓓儿说着伤心:“这事儿还有后半阕呢,在民间风传开了,说的是石侍郎的夫人李氏,那日家人奔回告急,说是‘老爷上朝出了事,已下狱待罪,官兵就要上门抄家了,夫人快快躲避。’李氏初时大惊,待问明了情由,却又变得谈笑自如,说道‘数落一辈子,日日要他出息,临了真当一回英雄,我如何给他丢脸?’言罢更衣,换了诰命盛装,就在府门前迎候抄家的队伍,当着百姓的面大骂他们‘乱臣贼子,来日必遭报应’,钦差大怒,下令抓人,夫人高叫一声‘大王亲封的诰命,岂容你们欺侮!’竟一头撞在门前立柱上,当场……气绝……”

“啪!”

这是一枚取自温泉的巴掌大的鹅卵石,非常漂亮,刘枫十分中意,这几日时常把玩,此刻却被他捏得粉碎,石屑簌簌洒落。

轻轻拍去手上灰,刘枫表情似刀,冷声道:“说下去!”

女孩子早已说得泪流满面,声泪俱下,继而又咬牙切齿:“百姓见此一幕,又听说殿下您出了事,这还了得?登时动了民愤,锄头扁担排成行,硬是拦着钦差不让走,他下令强冲,却被人拉下马来,活活砸成一滩肉泥。百姓们还不罢休,冲到皇宫门前口口声声‘要见大王’,皇帝慌了,竟下令要侍卫放箭射杀百姓,眼看不可收拾,最后还是李相国亲入王府请了王妃出面,好言相劝,说您不在都城,但依然平安,皇帝也保证不伤石侍郎性命,这才化解了一场暴乱,否则不知要死多少忠良百姓……”

刘枫听得激愤动情,难以自已,那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心驰神往,亦真亦幻。——这是他的臣子,他的百姓啊!不觉间已流下两滴热泪,他扭头悄悄擦掉了。心里默祷:“若有东山再起之日,刘枫绝不负你们!”

只听蓓儿气呼呼怨道:“升斗小民尚知忠义,可恨那些郡守大人,身居高位,受恩食禄,一个个却明哲保身,装聋作哑,今后您平了乱,千万别放过他们!”

“不,你想错了!我对他们很满意!”

刘枫看了一眼鼓着腮帮子大为不满的蓓儿,呵呵笑了起来,“但凡郡守,每一个都经我数年培养,亲手提拔,难道都是忘恩负义之辈?连一个忠义之士都没有?不,不是这样的,他们都是政略院出来的精英,既会理政,更懂机变!输赢之道,守不败之地,攻可胜之敌,眼下这形势,他们不敢硬碰硬,保持沉默,既为保全自己,也为保住郡守官位,更是为了保住楚国民生百业不衰不乱!”

刘枫说着这话,渐渐眉舒意展,语气坚定而自信:“不跳出来以死明志,恰恰说明他们依然对我报以信心,还相信我定能平叛伏乱,他们要留下有用之身为我积蓄力量!——你瞧着吧,我有十成把握,来日脱困反攻,他们必会第一时间群起响应,不敢说全部,但绝大多数人绝对是可靠的!”

刘枫似乎忘了,眼前的女孩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十五岁丫头,竟像对待朝廷大臣那样谆谆教喻起来:“你听着,拯国危难,匡扶社稷,既要有石金奎这样披肝沥胆宁死不屈的堂皇支柱,更要有卧薪尝胆养晦待时的诡变暗桩,阴阳刚柔,相辅相成,都是国家干城,朝廷栋梁,缺一不可啊!”

蓓儿眨眨眼,哦了一声,笑了。不是听懂,而是欣慰。——哪怕孤身受困,哪怕一朝失国,殿下还是殿下!

在小姑娘的眼里,这就是永不言败的真英雄!

接着,刘枫又问了朝廷的人事安排,不出意料,空出来的兵部、户部、刑部等要害全都换上了刘柏的亲信,可令人奇怪的是,这批炙手可热的新贵里,居然没有屠天煜,这位名将似乎淡出了视野,再也没有半点消息。

新任的兵部尚书名叫严臻,原是一名皇宫侍卫,据说曾与刘柏一个马厩养马,可以说是二十年的患难之交,最是忠心可靠,可问题是……这家伙是个地道的马夫,连兵都没当过,此刻却要统管国防军务,当真不可思议。

刑部落在一个名叫越鹏飞的人手里。这位,是襄阳城有名的地头蛇,手下照管着几十家赌档窑子典当行,是个不折不扣的地痞流氓,此刻却管了全国刑狱,就任当天就从牢里放出了百八十个囚犯,据说全是他的弟兄,又抓了近百个疑犯,尽是城里的中常富户,一手交钱,一手放人,敢有半点含糊立刻打得嗷嗷直叫。一时间,襄阳城内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面对这两个不靠谱的一品高官,李行云等人傻眼了,纷纷上奏苦劝诤谏,皇帝陛下却心如铁石,一言九鼎,臣子们摇头叹息,却也只好做罢。

最出乎意料也最令刘枫痛心的却是户部。户部还在周家人手里,新任尚书叫周宇熙,是王妃周雨婷的堂弟。刘枫听了又耳熟又奇怪,难道刘柏大发善心,独独放过了周家?

可蓓儿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刘枫的心跌落谷底——周家前代家主周昊乾,现任家主周东林,父子二人,竟在事发当日“双双病故”。与此同时,周家这一天当值的供奉全军覆没,莫名其妙死去的高手不下七十余人,其中也包括刘枫熟悉的,曾经保护明月立过大功的柳姨,以及红鸾凌燕外,“凤莺燕鹂”四朵金花中的莺鹂二人,她们竟然全都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想起那个充满智慧,仗义疏财,偏又好色如命的老人,刘枫终于潸然落泪。评心而论,没有周昊乾的支持,刘枫绝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天下也不可能有楚国。毫无疑问,他就是自己的恩人!恩重如山!

刘枫清楚地记得,在自己大婚那天,半醉的老人握紧自己的手,又哭又笑:“老朽这辈子,做成两件大生意,买下楼船舰队,资助殿下起兵,可保周家百年不衰,人生得意,复有何求?”

话犹在耳,可是……人已不在了。

在周家蓬勃兴旺欣欣向荣,一步步走向天下第一世家的无限风光时,这位才智卓绝眼光独到的布衣宰相,商界鳌首,楚国最具探索意识和冒险精神的航海赞助者,竟被自己的嫡亲孙子害死了!年过七旬,不得善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