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高阳亲自率领着万余名精锐步兵排出整齐的队列,踏着皑皑白雪坚定的向着乱糟糟的农民军大阵挤压过来的时候。人数超过十万之众的农民军瞬间就涌起了一阵汹涌的骚动。
这些人或许不懂得什么是战略战术,但是战场上的气势和杀意他们还能够感觉出来的。这是人类自我保护的一阵本能直觉。
对面那支阵型严谨,气势逼人的明军单单只是看着就知道不好对付。那寒光闪闪的兵器,从头到脚的厚重穿戴,整整齐齐的队列,激昂的军乐声还有那犹如实质一般的浓烈气势让这些在这大冷天里面还穿着单薄的破烂衣衫,甚至还有人打着赤脚的农民军们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这次可能要糟糕了。
华夏北方一直以来都是缺水的地方。土地贫瘠,农作物的产出很少,要不然也不会用漕运来从南方向北方运粮食了。北方与江南那种鱼米之乡完全无法相比较。松江府那边一亩地的产出足以抵得上北方十亩地以上!
而造成这一切的最大的原因就是少水。这也是为什么农民军起义大多都是在北方的一个重要原因。征收辽饷的时候,南方每亩地加收几钱银子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在北方你加收几钱银子,唯一的结果就是官逼民反!
种了一年的地,到头来还要倒贴给朝廷?谁愿意?更何况这些年来因为小冰河期的影响,北方一直在遭灾。税收对于北方来说完全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活不下去的时候,除了去乞讨之外,那就只能是去造反了。
鸡鸣山附近是一片低矮的丘陵地区。洋河从附近流过,给这里带来了宝贵的水源。只可惜,水源再珍贵,在此时也是毫无用处。
满清人、蒙古人、大明军队(旧式大明军队之中,除去少部分的精锐之外,平日里在驻地之外行军打仗和流窜的盗匪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还有农民军们多年来在这一代反复厮杀。早就已经将这里折腾完了。所有的村寨都被攻破,人口或杀或掳,除去在山野之间逃生的极少部分人之外。整个宣府镇都犹如一处死域。田地荒芜,杂草丛生,不知名的野兽飞禽流窜其间。隐约可见许多不知是人是兽的惨白遗骨。
至于水利设施,灌溉沟渠什么的,没有了人的使用和维护,这些人类的建筑哪里还会继续存在下去?而且,十多万没有食物果腹的农民军们被逼着在这边驻守。无法像往日里那样吃干净一个地方之后再去别的地方继续作恶。宣府这里别说人了,就连树皮都快被啃光了。
“他娘的。”骑乘在一匹极为神俊战马背上的高阳目光变幻,重重的吐了口唾沫,哈着白气烦躁的低声喝道“这里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高阳之前开车去青岛的时候不是没见过这种荒芜的地段。可是一来没有这么大的面积,从出了延庆之后全都是这副样子。二来山东那边虽然同样遭过兵灾、水灾、旱灾等等,但是远远没有北直隶这边这样严重。至少活人还是有不少的。而这边……出身成长在富裕的现代时空,眼前的这副场面对于高阳的震撼很强烈。
“天灾不算什么,兵祸才是最惨的。”原点同样也很是唏嘘的说道。
高阳微微眯起眼睛,紧抿着嘴角,将目光投向远处喧嚣着靠过来犹如黑压压的海浪一般的农民军。鼻孔的吐息不自然间在迅速加重。
“或许那些人之中绝大部分都是被逼迫的,只是他们的所作所为的的确确是给别人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我估计那些人都是这么想的,‘既然我都这么倒霉了,为什么还要让你们过好日子?’人类的劣根性在重压之下被逼迫出来之后,下起手来远比那些真正的悍匪们还要凶狠!”原点仔细分析着,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高阳的眉头越来越紧,这段时间养尊处优之下渐渐白皙起来的皮肤也开始浮现红晕。猛然回头,对着身后大喊一声“张诚,过来!”
“末将在!”一名哪怕是穿着厚厚的冬季军服也显的身材消瘦,脸部轮廓分明,有一张北方人棱角分明的大方脸,高额头,高颧骨,高鼻梁的年轻军官快步踩着厚重的积雪跑到高阳身旁,干脆利落的跪下行礼。
张诚祖上乃是参加过靖难之战的开国之将,当年也是一代将门。只是土木堡之战的时候家中男丁大多殉国,家道自然也就中落了。等到了张诚这一代,已经和普通的百姓之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位年轻人毕竟是将门之后,家里的底蕴还是有着一些的。别看人不怎么强壮,手里的武艺可是一点都不差。而且他还读过书,考取过举人,算的上是大明少见的文武双全的年轻俊杰。
高阳组建新军的时候,张诚是第一批加入的人之一。身体之中天生就流淌着军人的血液,对于加入全新的军队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张诚后来在北上攻击满清的战斗中立下过战功,回到京师之后参加了总参谋部的参谋考试。他是第一个通过全部考核,成为正式参谋军官的本地原住民军人。高阳也非常欣赏这种优秀的年轻人。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日后必然会成为一名将军!就像是他的先祖那样。
跪在地上的张诚悄然抬头看了眼自己的无敌统帅。看着高阳那两道漆黑的浓眉紧皱在一起,明亮有神的双目微微眯起,流露出一抹无法抑制的怒意。张诚心中微微一颤,急忙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去。他知道,自己的统帅发怒了。
“你知不知道宣府镇以前有多少人?”高阳脱下厚厚的毛皮手套,轻轻捏着眉心,低声问道。
高阳的话语很轻,但是语气中流露出来的森森寒意还是让张诚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