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肯搭话啊。李炎卿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这回大概能有救。所遇匪徒最怕的就是不肯说话,见面只一棍子打过去,这样任你是苏秦再世,张仪复生,也难逃一死。可是只要你肯搭话,那这事就有转机。
前世作为一名诵说演员,如果细算起来,可也在江湖体系之中,他自己也是有师父有门户的老合。虽然跟眼前的黑汉,没办法用江湖术语黑话沟通,可是大家既然都在江湖体系内,心理还是比较好掌握的。当年相声行的前辈,可是能从劫火车的土匪手里,赚下钱来,自己难道不能留条命么?(注,某位相声前辈未成年时遭遇火车劫匪,一段相声说完,劫匪反倒给了他钱,此为真实事件,非杜撰)
“你先等会再打。你看看,这周围连个行人都没有,你早一会打死我,跟晚一会打死我,也没太大区别,何必那么着急?咱先聊几句,我就问你想不想发财?至于说打死我们拿钱,那有脸叫发财么?我们身上的现银是二十六两六钱,还有四百多个铜子儿。外加我们这两身衣服,能卖多少钱?哦对了,还有那两匹脚力,不过腿都打坏了,只能卖汤锅,这个可变不出多少现钱。就这你有脸叫发财么?我说的是大富贵,可不是你说的这种小打小闹。”
赵大虎听到大富贵三个字,不由心里一动,将大棍由肩扛改为手拄“大富贵?有多大?你小子想要说什么,就干脆点都说出来,不要这么藏着掖着,若是果真有大富贵,我可以给你个痛快……不是,说习惯了,是我可以给你条活路。”
他当然没蠢到真的给李炎卿留条活路的地步,他那发财的道说的越真,越不能给他活路。给了他活路,自己不就是走了死路么?再说发财的道,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这是起码的江湖哲学。
他已经在想,自己是不是与那些话本上的英雄一样,得了奇遇。这后生身上有什么藏宝图或是知道某个传说中的宝藏?只要能把这些问出来,自己或许就真的可以发财,从此到府城的高等清楼去济贫,而不必只在县城里行侠仗义。
“你可知,你方才打死的那个是什么人?甭说,一看你就不知道。那是新任的广东香山县的县令,正要走马上任,结果被你一棍子抽死了。这是他倒霉,也是你的造化。那香山县可是个好地方,面对大海,春暖花开……不是这句。是寸土寸金,遍地流油。那里的人个个腰包丰厚,家底殷实,那的姑娘,个个水灵的一捏就能出水,你想想你要是顶了这位死鬼的名字,到那做了知县,那些钱,那些女人,不都是你的?”
赵大虎怪眼一翻“说的这么清楚,你是做什么的?他是知县,难道你是他手下的马快班头?”
“糊涂,你见过马快跟着知县上任的?那都是到了地方现招。”这时,局面渐渐被李炎卿掌握过来,既然对方肯问,就证明他对这个知县的位置产生了兴趣,只要产生了兴趣,那这根线就从赵大虎手里,渐渐偏到了李炎卿手里,主动权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转移。
这说来也不奇怪,一来李炎卿毕竟两世为人,多了这些年的生活经验社会阅历;二来他前世就是演员出身,指嘴吃饭的主。对于如何靠语言掌握人的思想,得心应手;三来清酒红人面,财白动人心。
所谓江湖人不爱名利,那纯粹是谁信谁智硬,不爱名利他劫道干什么?既然他敢拿起棍子杀人害命,抢劫钱财,那么有个更大的发财机会时,还怕他不动心?
李炎卿不紧不慢站起身来,将手上身上的土掸了掸“我是干什么的?说出来怕吓你一跳,我是刘朝佐”他用手一指那死尸“刘大老爷雇来的师爷,顺带,我还是他的债主。他买官的钱,是找我借的。现在他还欠我二百八十二两三钱五分银子没还呢,我跟他上任,就为了要债,若是你答应承担下来这笔债务,这个知县就是你当了。”
听到这债务数字,赵大虎先是一惊,暗叫:乖乖,一个知县原来要值这许多银两。怪不得我们这新知县来了以后,赋税比过去加了一成,原来大家都是苦命人,外面都欠了印子,他也不容易啊。
可是后来他面上又露出一丝狞笑“哈哈,你小子说的好笑话,把你爷爷都逗乐了。这点银钱不算什么,等你家爷爷到了任上,让那些地主老财,买卖铺户的东家,买了纸钱烧给你就是。”
说话间,他第二次举起了大棍,这小子也算提了个好主意,就给他个痛快好了,这一棍下去,保证打他个万朵桃花开,不让他受过多的痛苦。
可是李炎卿却面不惧色“打死我?那倒也好,不过这债就算瞎了。你到了地方,就等着开刀问斩,下来陪我吧。离开我,你还想当官?简直是白日做梦,我问你,认识字么?”
第三章 礼贤下士赵一杠
这个识字的问题,显然伤害了赵大虎脆弱的心灵,他勃然变色道:“废话,我要认识字还至于劫道么?早就学那些武林世家子弟,去给人保镖护院了。你这是变相骂我,我非拍烂了你不可。”
“哦,不认识字啊。那你能找的出,哪个是告身么?我们身上带的文书多了,官凭路引,部照告身,还有几封书信,这些你都知道哪对哪么?还有到了地方,你找谁去当官啊?难道你就这么大摇大摆到县衙门,告诉衙役三班,你是他们新任知县,快来参拜孝敬?打死你信不信?还是你准备从本地找个师爷,要知泄底从来乡里人,出门须防老乡亲。那些人能把你连皮带骨头都吞了,卖给官府换笔赏金,凭什么保着你去做官啊。”
“那……那你要是也去报官该当如何?”赵大虎的棍子第二次又放下了。
“废话,我报官与我有什么好处?你被宰了,那无非就是替这个死尸报仇,与我有何相干?”他抬腿踢了踢地上的死尸。“他是欠我的钱,我是要我的债,关系就这么简单。你只要肯还债,你做官和他做官,于我而言,有什么区别么?而你离开我,能当了县官,能断的了案?还是能处理的了钱谷赋税?咱们两家,合则两利,分则两害,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还不明白?”
赵大虎听了也频频点头,是啊,江湖上号称异姓骨肉,今世桃园的人多了。最后不还是为了女人为了银子可以白刃相向,这种事最正常不过。何况这两人,无非是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犯的上为他出头么?
可是转念又一想,他忽然将大棍第三次举起来“奶奶的,差点就被你给骗了。你把老子卖给官府,自己就可以拿着告身去做官了,何必非带着老子?他娘的,老子活该没有做官的命,这事不该我想的。你这人心眼恁多,留你不得,给我去死吧!打死你们之后,送到包子铺里去做下脚料正合适。”
见他向前跨了一步,再有一步就到自己面前了,李炎卿不惊不退,反而一挺胸膛“你要是急着给包子铺送原料,就尽管动手。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惜偏生有人脑子里就只有包子铺,我有什么办法,来来来,照这打。”他用手一指脑袋“到了下面,阎罗王问起来,我只说遇到个天字一号的夯货,放着大钱不赚,只会打杠子,来世保他接着打一辈子的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