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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这一口官话,说的十分地道,遣词造句也全是汉家格式,这是怎么个情况?难道这是个如孙仲谋一般的人物,明是个汉人,却长了个洋人相貌?

锦衣卫与亲民官这种文官系统是两套班子,原则上,瑞恩斯坦没有义务和责任来帮助自己解决危机,人家能在自己被包围时带队前来,说明其对于地方官的工作还是支持的。

而他自己亲口说两个月没开饷,说明其对经济上,也有着诉求,那么双方大有合作的空间。这些剽悍的锦衣,好歹手里有刀,还有胆子冲过来,比那些没用的衙役强多了。

李炎卿取了酒过来,为瑞恩斯坦斟上“多谢尊驾及时救应,否则本官怕也是要吃亏。还未请教您该如何称呼?另外看您这五官,似乎不是我大明人士?”

“我瑞恩斯坦·冯·沃德森尼亚伯爵的祖上,生活在西班牙。不过从我祖父开始,我们就已经为大明效力,我现在是第三代,我们是如假包换的大明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为我伟大的祖国大明而自豪,我为我生在大明龙旗下,成长在大明的环境中而自豪。人世如有来生,当兵只当大明兵。假如今生注定死于战火,就作捍卫大明国土而牺牲的亡灵。”这位瑞恩斯坦爵士说的兴起处,居然诗兴大发,用大明官话,做了一首西洋风格的诗句,让李炎卿阵阵恶寒。

仔细一问才知,当年瑞恩斯坦家的组辈,老沃德森尼亚伯爵为了财富与光荣,组织了一支雇佣兵团,随同葡萄牙人前往东方冒险。这个时代,西欧各国分分合合,都是常态,大家谁跟谁合作,都十分正常,西班牙与葡萄牙联手,也不算什么怪事。可是这支船队到了大明之后,正赶上草梁湾大战。

明军火船铺天盖地,箭如飞蝗,枪炮轰鸣,打的葡萄牙舰队晕头转向大败亏输。那位老沃德森尼亚伯爵亲历战阵之后,心中大受触动,认为世间竟有如此邦国,仅以一省之兵,就有这么多的战船,如此多的官兵,与他们作战,那不是自己吃多了撑的?

作为一个有节操的雇佣兵,伯爵果断下令,带着自己的一干弟兄,趁夜发动叛乱,将葡萄牙舰队指挥绑了,押到大明献俘投降。大明地方官府对他倒也不薄,上本保举,最后他和他手下的佣兵,都得了锦衣官身,从此成为大明锦衣官健,天子亲兵。

明朝对于外国人,向来没有什么歧视心态。自从洪武定鼎,就有色目官设置,乃至连与大明算的上世仇的鞑子,都能在朝廷里任鞑官,色目官还叫事?

而大明的国土、财富、文化、商业,都让这些佣兵大开眼界,从西班牙人,转职成了坚定不移的自带干粮五宝钞。

沃德森尼亚伯爵则是这些五宝钞的头目,教导子女时,也是让他们先学大明官话,后学西班牙语,文化上,更是让他们读的四书五经,道德文章,希望自己家族能出一个正途文官,改换门庭。

只是大明科举一途,不啻于万马夺关,哪有那么容易。瑞恩斯坦这一代上,不但没能得个出身,自己反倒混到了香山县来做个小旗。锦衣卫人多官多,高衔低配,本是常态。

只是如前文所说,香山这种穷鬼地方,属于大家躲着走的地区,但凡他要是在朝里有点关系,至于混到这种所在来做官么?瑞恩斯坦目前的官运如何,从他实授地,也可见分晓。

李炎卿见他虽然仕途坎坷,却无半句对朝廷抱怨之语,暗道:这些西洋五宝钞,倒是比许多大明的正官还要更忠诚一些,可用啊可用。复又问道:“既然瑞恩大金吾,在这里是做久了官的,那我正好请教一事,本官新来乍到,不知该往何处,去求一道护官符啊?”

第十九章 负债累累

所谓护官符,自然就是问一问,这地方上有哪些高门大户,豪门巨室,是需要结交的。不要一不留神得罪了他们,自己在这做官,他们那边随便说一句话,自己就圆润离开,负分滚粗了。

按说护官符这种事,是本县的吏员指点自家大人的,包括前任留下的老门子之类,都可以承担类似工作。不过一来蔡建德已死,他的人据说跟着他老婆扶灵而去,没留下什么人;二来张元德这个吏房书办,给李炎卿的感觉就是不称职。

明知道新官上任,即使是表面文章,也要先应付一下,这是做吏的一个基本素养。他倒好,不但不带着道队去迎接,反带着人在吏房里赌博,连大堂和后院都不打扫,这未免怠惰的有些过分。而前任蔡建德打白条消费的事,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却根本不对自己提,导致自己在面对讨债大军时,茫然无措,这更是严重的失职。

他初来香山,又是单车上任,没有随员,这个时候还做不到把原有吏员全部踢开,自起炉灶。只能暂时还任用这些旧有胥吏,但是用归用,该敲打也得敲打,护官符的事不问张元德,而问瑞恩斯坦这个洋鬼子,就是一个敲打。你张元德如果还不从自身多找原因,努力改正错误,这胥吏也就快当到头了,自己想清楚一点。

瑞恩斯坦心眼实诚,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否则也就不至于混到香山当小旗了。一听这知县发问,还真就认真的盘算起来。

“香山这地方太小,人口有限,南宋时,丁口只有一万户。现在的人口比南宋时倒是多了,但依旧是个小地方,文风也一般,不算太盛行。豪门巨室,也不像别的地方这么多。一位黄佐黄翰林,今春去世,他的儿子也不大成话,读书应举不用心,反倒在家里学起孟尝君,我看这家业守不住。一位何派行,如今在陕西行太仆寺做官,不过家族却不算兴旺,拜不拜都可以。还有一位袁三接袁进士,不过他家里也是小宗族,不是什么大户。而且这两家如今都搬到省城了,倒是不必拜。”

李炎卿一听,心倒是放下不少。做地方官,最怕的就是地方上宗族势力太强,比如南京的府县,日子就不好过。周围的有名田地,大多是豪强名下的,商铺也是如此,你收税就不大好收。税收不上来,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他这知县还干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