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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校对版] 衣山尽 2503 字 13小时前

如今正值青黄不接之时,同留都的繁华不同。一出南京,满眼都是萧瑟,地方各级政府在过年时领下去的那些银子早就用尽,穷得都快当裤子了。偏偏因为粮食还没有打下来,有些地方还闹起了灾荒。

于是,要钱赈灾的折子如雪片一般飞来,有的官员实在是扛不住了,索性直接跑来京城,见天缠着钱阁老求援,大有持久战的架势。

钱谦益现在是里外不是人,作为明帝国弘光政权的钱袋子,表面上看起来风光不可一世,任何人想要钱,都得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即便是狂妄的阮大铖在背地里如何恨他老钱入骨,当着面却还不得不喊一声“牧老”否则,老钱有的是机会给他下绊子。反正没钱谦益点头,谁都别想拿走一钱银子。

倒不是马、阮二人真的拿钱谦益没法,收拾不了他。实在是,如果钱老头被整下去,换自己人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只怕这国家财政一天都支撑不下去。

没有老钱和扬州镇的关系,能够从江北源源不觉地借钱过来填补亏空,拆东墙补西墙,腾挪回旋,这个国家早就完蛋了。

因此,也只能捏着鼻子看着钱谦益在朝堂上不住地给自己找麻烦,忍受下去。

就连马瑶草都拿钱谦益没办法,看到这个风向,以前同马、阮二人有怨的官员们纷纷聚集在他的门下,老钱倒有一派领袖的味道。

但如鱼饮水,冷热自知,老钱内心中也是苦透了。

江北孙元那边虽说很大方地不断将真金白银借给朝廷,但利息却极高,而且以前的利息结算之前,概不再借。没办法,钱老头只能到处想辙,子吃卯粮地维持下去。如此一来,欠江北的钱越来越多,最后竟然多到让人绝望。可没有孙元的钱,这朝廷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别人都说钱谦益是大明朝的财神爷,这都是鬼话,孙元才是财神,还是一个相当可恶的财神。

对于借款,孙元是大大地欢迎,可却附加了许多条件。有的条件简直就是丧权辱国。比如,以两淮盐抵押,大量增发盐引;比如,承认宁乡军的铸币权,在江北废两改元,以鹰洋结算等等……不答应,孙元一文钱都不肯借。若是答应了,他钱牧斋则要被正义之士骂得狗血淋头。

问题是,骂归骂,伸手要钱的时候,正人君子们可不会客气。不给,上折子,弹劾。

老钱实在经受不住了,也曾经想过辞职。可乞骸骨的折子一上去,直接就被退了回来。对不起,你老还是继续在户部呆下去吧,国家财政一日不得好转,你一日别想走。

如此两年下来,钱老头活生生从一个五谷不分,只知道袖手谈心性老书生被熬成了实干家、理财好手。

他现在也是惊讶,自己竟然在这黄白之物上颇有天分,任何帐本一拿到手中,只瞄上一眼,就能非常地计算出一个具体数字。而且,能够通过这些枯燥的数字看到后面所蕴涵的意义。

此刻的钱谦益正戴着一副用水晶磨成镜片,玳瑁为边的眼睛,有些丧气地看着坐在身前的余祥。

书房之中再没有第三人,香炉里的烟笔直地升起。

同钱老头的丧气不同,余祥将身体坐得挺拔,一脸精彩地看着钱谦益,目光中带着咄咄逼人。

“真得不能再想想法子了吗?”良久,钱谦益叹息一声,深浅的烟柱散开了,有幽幽的檀香味扩散开来。他满面都是哀求和苦楚:“小余啊,老夫同你说句实在话吧。如今国库的情形同崇祯十七年也差不了多少,户部库房里只剩一百余两银子,兵部库房只剩一串制钱,仅够派出一个信使。现在正是月初,还有半月不到就是官员休沐的日子,他们的薪俸老夫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着落。若到那一日不发俸禄,满城官吏非剐了老夫不可。”

余祥吃了一惊:“形势都坏成这般模样了,怎么弄成这样?”

钱谦益苦涩地说:“本来国库还有些结余,至于你们扬州镇的借款,靠着两淮盐还能弥补。可去年扬州大捷乃是我朝对外用兵以来前所未有的胜利,祭祀宗庙,举行典礼,就花了个精光,外带着还从你们扬州镇借了百万元。说句实在话,老夫倒是宁愿你们没打胜仗。”

余祥哼了一声:“钱相说得……哪里有盼自己打败仗的道理?举行个典礼哪里用得了百万两银子的,不外是将俘虏用索子捆了,朝太庙一送了事。”

“如果事情真这样那就简单了,可这种国家大典哪里能够如此草率,还要不要朝廷的体面了?”钱谦益接着说:“献祭太庙,这太庙可在北京,留都这边简陋得很,得重建。”

“那倒是。”余祥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是国家庆典,才潦草,岂不成草台班子了。

可搞国家工程,丢出去的银子可就海了。这种政府行为一般都是铺张浪费上下其手的好机会,经手的人实在太多,所有人都想在里面捞一点好处。一块十文钱的青砖,最后被送到工地上,就敢报一钱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