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老爷,我说两句?”张登高觉得这是个表现的机会,抓住的话,今后就能给陈燮留下印象,肯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在登州张家庄接受陈氏教育的孩子,都有学堂上鼓励发言的经历。面对这样的场合,适应的也比较快。陈燮点点头道:“讲!”
“江南的先生们,对于这个事情的认知跟在下有明显的不同。在学堂的时候,我们接受的教育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亡羊补牢,犹未晚也。可是他们不是这样的,明明当着众人的面,杜登春空口无凭的诬陷老爷为阉党张目,如果没猜错的话,一旦老爷对此不加理睬,下一步就是到处散播老爷是阉党余孽的话了。有错在先不认错,老爷追究,又说什么失了身份和体面的话。由此不难看出,他们从来就没有人认为自己做错了,顶多就是年少孟浪,言语无状,老爷就该一笑而过,而不是追究之。按照这个思路来推断,不难看出,他们一贯如此。正如老爷所言,他们可以随意对他人和事物说三道四,你却不能反抗,这是一贯的手法。”
张登高忐忑的说完了,陈燮露出微笑鼓掌,在场的教员都跟着鼓掌,掌声中,在场的复社人等面如土色,不是因为被人当面用实话打脸,而是想到了后果。陈燮一旦追究,必然是松江府出面,杜登春的生员身份,怕是要不保,就算他是举人,这种事情闹到南京,结果也是一样,先拿下功名,然后论罪。这是正常的官府程序。对于一个读书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处理后果更为严重的?
也是这些人平时指点江山习惯了,今天赶上也在楼上雅座单间里喝茶聊天,听到动静下来,吴伟业一向看不惯陈燮,脱口而出的就来了一句挑衅的话,这也没啥大不了的,陈燮驳斥之后就算了。但是杜登春这个年轻的猪队友跳了出来,很作死的发挥了耍赖的精髓。我说不过你不要紧,我往你身上泼脏水,还是当面泼。这一招对付绝大多数人都是有效的,可惜面对的是陈燮,要说抹黑人,陈燮也是一把好手啊。《明报》这些年,干这种事情还少了?
“说的好,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他们可以随意的说,你却不能反对,否则你就是国贼,就是阉党。至于证据,在他们看来,莫须有就够了。”陈燮再次上纲上线,这些教员可都是要面对数百学生的,在他们的谆谆教导下,江南的下一代中有多少人还会拿这些“君子”当一回事?陈燮的总结,在这些教员的脑子里如同霹雳惊雷一般,刚才陈燮还说了,就算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也要给他说话的权利。再看看这些人呢,呵呵,大家的眼神里都是鄙夷。人跟人,没法比!陈阁部什么身份?他们什么身份?没有用势力压人,而是走正常的程序,报官,庭审,然后再定罪,这就是依法办事么?
“好了,时间不早了,各位,一起走一趟松江府。”陈燮这话说完,在场复社人等,脸都青了。杜麟征手指哆嗦,指着陈燮,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陈子龙默默无语,看着众人,心里感叹,陈燮做事还是讲理的。反观这几位,平时激扬文字,指点江山都是高人,遇见事情全都不行了。进退失据,一错再错,最终无法收场。
“等一下,今天的事情因我而起,吴某陪阁部大人走一趟如何?”吴伟业一看不行了,不站出来这个事情就闹大发了。陈燮终究是阁部,走官面上肯定没有丝毫胜算,就算在民间造势,现在也不是以前了,他们往陈燮身上抹黑的话,士绅百姓未必能信。陈燮只要往明报上写一篇文章,事情经过以说,分分钟拆穿他们的谎言。
陈燮看看吴伟业,露出不屑的表情,摇摇头道:“今天的事情,虽然因你而起,但是现在这个事情,却跟你无关。你对陈某的言论存在质疑,这是可以接受的范围。我不会因为你质疑我,就生出打击报复的念头,这就是我跟你们最大的区别。另外,我还得提醒诸位一句,在下有个做人的准则,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所以,别挣扎了!”
陈燮的做人准则,混过官场的都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灭他全家。今天这个事情,不过是个开头,今后还有更激烈的手段在等着杜家的人吧?
这时候有人在门口说话:“陈阁部,这里是华亭县的地面,本官应该有权处置此事吧?”。
陈燮听声音就知道是夏允彝,当即回头苦笑道:“你怎么来了?”
钱文达差点一头撞柱子上,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不派人去通知华亭县了,没想到夏允彝亲自来了。不管怎么说,夏允彝也是这些人的老队友了,虽然在陈燮的手下干了多年幕僚,都是一些文字类的工作,现在陈燮举荐他为华亭县令,这个事情真是他的全责之内,要不陈燮怎么说去松江府呢。这个松江府治所就在华亭县城,反倒是华亭县搬出来了,在新区里办公。新区和县城的距离不算远,也就是半天的时间。陈燮还准备找马车拉人呢,现在好了,父母官来了,这事情发生变化了。
“阁部,是在下派人去通报华亭下派人安置教员的。”钱文达硬着头皮也只好出来。
第六百八十一章 挽回的办法
夏允彝也曾经是复社的一员,现在也没说退出的话。在陈燮的幕僚之内,他是最为踏实肯干的人之一,还不像孙克咸,那货现在呆在辽东,整天在军队里打滚,就不像个文人。
如果把杜登春弄杨龙友那处置,这活死定了,跑不掉一个革除功名的结果。现在是夏允彝来主动要求处理,站在陈燮的面前,眼神复杂,带着一点祈求的意味,陈燮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你是华亭知县,自然是你来处理。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能说的过去就行。”
陈燮决定给夏允彝一个面子,不过这个面子给过之后,杜家父子这一辈子就算无缘仕途了。他们都有生员的功名在身,倒是可以出来做乡镇的官员,但是在江南这片地界上,想往上走的希望几乎为零。得罪了陈燮,杜家对于精明且善于自保的江南士绅而言,就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夏允彝上前来,问了一下事情经过,两边都问了,对比两遍的话之后,朝众人拱手道:“事情的经过清楚了,梅村先生质疑阁部大人,两者辩论,本不是什么大事。杜登春年少气盛,插嘴帮忙,情急之下言语不当。”说着看看陈燮,发现面无表情,夏允彝心里暗暗叹息,这事情真不好办了。看看复社那些人,还在那里故作镇定的样子,尤其是杜家父子,看着陈燮的眼神里都带着火星字,夏允彝心道这还怎么继续?
“两边,都没有意见吧?”夏允彝只好问了一句,陈燮笑了笑:“没意见。”
杜登春站出来要说话,却被其父拉了回去,然后杜麟征拱手道:“无异议。”
“好,既然都无异议,那就这样吧。杜登春出言无状,大庭广众之下,毫无根据的指责当今阁臣有阉党之嫌,孟浪轻佻,责其当众向阁部大人赔礼道歉,并撰文于《明报》,说明此事,郑重道歉。因此举于圣人教诲不合,特请府学教谕,罚其三年之内不得应试,闭门读书思过。可有异议?”夏允彝拿出自己的处置方案,傻子都看出来他在挽救杜登春。
陈燮依旧面无表情,点点头表示默认这个处置结果。杜登春面露不忿,其父再次给他拉到身后,拱手道:“无异议,老父母处置极为公正,在下及犬子拜服。”
陈燮站起道:“当面道歉就算了,我不喜欢没有诚意的道歉。《明报》上把事情说清楚最好,否则别怪陈某人反复无常。先走一步,告辞!”说着一拱手,陈燮大步离开。这个时候选择离开,不是陈燮打算放过这父子俩,而是当着一干教员的面,陈燮不想留下一个心胸狭窄的形象。看上去陈燮是大度的,实际上走出这个茶楼,上了马车之后,陈燮就对身边的阿喜道:“我要让杜家众叛亲离,在江南呆不下去。”
事情当然不算完,陈燮要对付的人,基本没跑。不过不是现在,要等一阵,自然有人出面来做这个事情。陈燮走了,现在的教员们也走了,上了前来迎接的马车。夏允彝没走,留在原地看着一干昔日的好友,他们还是过去那样,一点都没有改变。自以为这个国家,只要交给他们来治理,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一切都迎刃而解。那么实际上呢?东林一度把持国家权柄,结果把这个国家搞的贫弱不堪。所有人在为了自身的利益和身后支持者的利益而做官,谁都不会去关心这个国家的状况如何。陈燮真的没有说错他们,但是站在夏允彝的立场,今天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