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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我自小便患顽疾,常感头痛莫名,这两日又发作了起来,每晚都睡不妥帖。本想明日抽空下山诊治,却不料又摊上去乌塘这么个差事……”

“那师兄可千万要当心才是,话说身体是,呃,那啥的本钱,切切马虎不得。不若我去向蒋高功和刘经主禀明,明日换一位师兄和我去乌塘便好。”

“这却不妥……嗯,我为此顽疾曾向蒋高功告假多次,实在不好意思再行开口。再者,明日如此繁忙,我若再行告假,就算高功和教授们都准了,却难免引得师兄弟们心中不爽利。师兄我想来想去,便只能求到师弟这里,明日你我一同下山,之后分开行事,我去城中诊治,你去乌塘设坛,不知赵师弟能否帮师兄这个忙?”

赵然一听明白了,这厮哪里是什么头痛,分明是想借机下山逍遥一天。赵然不是高功,也不是教授,管不到那么多,方致和平时对他还算和气,也愿意成人之美,故此便答允了下来:“如此也可,师兄尽管去延医诊治就是,只是师弟我头一次主持法坛,却不知能否担起重任……”

方致和大喜:“担得起,担得起!赵师弟功课极佳,哪里会有担不起之说?再则,就算偶有瑕疵,那罗员外也分不清楚,就算分得清楚,他还能诉到山上来么?”

“却不知这罗员外是个什么根底?”

赵然答允了方致和的请求,方致和自然不遗余力的给他介绍:“罗员外本为贫苦出身,但书却念得不俗,院试、乡试、会试竟然连中,而立之年便已是同进士出身。后来放了安徽某县县丞,算得上是草鸡翻身的典例。只不过他起自草根,没什么过硬的靠山,官做到五十岁了,仅仅只到一府通判便止步。后来他见自己再无升迁之望,便索性告老返乡,回到了乌塘,起了座庄子颐养天年。三日前他幼孙夭折,求告到山上来,要办个斋醮……”

方致和见赵然听得仔细,八卦趣好再次发作,忍不住散播起小道消息:“师弟你知道罗员外奉上的簿仪是多少么?”

赵然摇头以示不知,方致和伸出一根手指,赵然道:“一百两?”

方致和嗤笑一声:“一百两?这老儿就算死了,给自己办的斋醮也别想到这个数,更何况是个庶出的幼孙!我去打听过了,才十两!嘿嘿!”

其实如果放在寻常人家,十两银子办个斋醮仪式已经不少了,但在见多识广的无极院道人眼里,这个数目确实有点不够看。

只听方致和续道:“若是别人来求,院里是绝对不会答允的,十两银子,也就够他们去小庙里求告,或是寻个野道士应付应付也就罢了。但罗员外不仅自家书念得好,教书的本事同样不小。他两个儿子都是自家教出来的学问,且都考上了举人,如今在京里等着应会试,说不得就要传出‘父子三进士’的佳话。故此院里便也捏着鼻子认了,哪怕他不给簿仪,咱也得去帮他把斋醮给办了。”

第十二章 乌塘初法事

赵然听的入神,方致和便讲得更有兴致了:“你道姓罗的为何如此小家子气?此乃天性使然,他幼时贫困,故此看护自家钱财便紧。不过此人倒是有一桩大方之处,他极好金石花草,为此出手阔绰。师弟你若是有什么好玉石好宝贝,或者什么奇花异草,明日便可展示出来,他必定一掷千金!哈哈,当然,师弟你若是想要求点别的外财,趁早息了这个心思,不要白费工夫了……”

怪不得这位方师兄不愿意去乌塘,敢情这厮身无金石花草,便“息了求外财的心思”,懒得去罗乡宦那里“白费工夫”。

第二天大早,赵然整理了一个小竹箱,塞满从库房领出的各色斋醮用具,踏着清新的晨雪,与方致和一并联袂下山。竹箱分为上下两层,可以背于身后,状如赶考应试的书生所用之考篮。上层绑好了绛色法衣和方头道鞋,下层存放着丝绦、青绳、法灯、铜镜、铜铃、符纸等物,中间系着柄两尺长的桃木剑——这便是他行功设坛的全部家当。

方致和招手换来一驾牛车,嬉笑着向赵然道了别,自往谷阳县城而去。赵然则坐上了罗乡宦家派来的马车,前去乌塘。

马车在官道上西行十里,便拐下了一条岔道,逐渐向南而去,沿途颠簸起来,让赵然蛋疼不已。乌塘位于谷阳县城西南二十里外,虽说离县城不远,但并不在谷阳县外通的主要方向上,故此道路越走越难,最后三里多地全靠车夫和力役生拉硬拽,才将马车拖进乌塘,把赵然颠了个七荤八素。

不过乌塘确实美!当赵然下车的时候,他的满腹牢骚忽然间被抛出了九霄云外。谷地里铺着一层积雪,山坡上的松林结满了冰挂,在日头的照耀下闪烁发光。村户人家围在几处青色的池塘周围,各成篱笆宅院,茅屋中升起袅袅炊烟,时有鸡犬相闻,好一派恬淡冲和的风光。

赵然看得痴了,不觉进入凝神之中,眼中状似不看一物,但天地万物却无不尽入心中,只觉此地气机顺畅、生机勃勃,万象有周而复始之意,其中滋味,妙不可言。凝神的状态,是赵然第二次昏睡之后得到的一种机缘,说不清道不明,却可感知入微,察觉天地律动,最是奇妙。

赵然曾想探求究竟,埋首于无极院藏经楼中查询典籍,但并未查到相关记载,反倒是他所感知到的这种天地气机,在某些杂类风水术道书中有所描述,称为“风水气”,为此,赵然也着实看过几本风水书,学过些望气的手段。

在赵然看来,乌塘是他近年来在谷阳县所见过不多的风水宝地,若与磅礴大气的无极山比较,这里应当算作小家碧玉,却掩不住那股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