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楠如此恨他爹,王胖得赶紧把人弄出去埋了才是,省得卫楠看见了又像刚才那样失控。
他顾不得晦气,将卫楠他爹用他身下那已经黑得看不见底色的破席子一裹,便拖着那席子去荒山野地,找了个僻静之处给埋了。
没有墓碑,只有低低的一个坟茔,王胖怕自己忘了埋人的地方,还特地在埋人处的大树上了个标记:“万一卫楠后悔了,想要来祭奠一下,好歹能找到准确的地方。”
王胖兄妹很小就失去了双亲,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爱自己的父母,如果他爹妈现在还活着,就算他们做得再过分,自己也绝对不会这样对待他们。
不过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王胖幼年父母健在时,好歹享受过父母的疼爱,卫楠可是一天也没有。不论是他亲爹,还是现在这个养父,都从来没给过卫楠丁点的疼爱,都像是索命的恶鬼,从地狱里爬出来只为给卫楠带来无穷的劫难。
卫楠十二岁被他养父母收养,挨打是家常便饭,从没吃上过一顿饱饭,没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即便私塾先生看到卫楠天资聪颖,愿意免费教他,养父也不同意。
为了能让养父同意自己去念书,小小年纪的卫楠便将家中重活全部包揽了,上山砍柴、下地种田、洗衣做饭……当牛做马伺候着养父,好不容易才获得他点头同意。
天真的卫楠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勤奋,足够听话,养父就会厌憎自己少一些,喜欢自己多一点,就可以在酒足饭饱后,多赏自己一口饭吃,多丢给自己一件御寒的衣物。
可是当时卫楠的年纪小太小了,根本不懂人心险恶。他可以原谅他对自己非打即骂,可以原谅他从小苛待不给自己吃饱饭,但他决不能原谅养父对他起过肮脏的念头。
卫楠至今记得养父趁养母不在,把自己按在床上亲吻,对他说着下流的话。卫楠吓坏了,摸到床头的一口陶坛砸到了养父的头上,鲜血顺着养父那丑陋的脸颊往下流,那么刺眼,那么荒唐……
卫楠想到这,突然想呕吐。他扶着床边干呕了半天,眼泪都挣出来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拼了命才挣出如今的一身本领,才没有遂了他们的意,还怎么能指望卫楠为恶鬼的逝去而伤心呢?
王胖带着他养父的尸身出去了好长时间,卫楠才从噩梦般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他冷静地盘算着:如今养父母都故去了,他在这朝天山脚下已经算是了无牵挂,是恩是仇都随风而散了,他现在可以准备回去放开手脚复仇了。
趁着王胖还没回来,他瘸着腿走到那张仅剩三条腿的书桌前,磨了墨,又从桌子最下面摸出两张符纸,拿出匕首割破手指,用鲜血涂满自己的手指,将两张符纸并排摊开,在两张符纸的连接处安了个血手指印。
然后他提笔在其中一张符纸背面写了一封信。
信写完了,卫楠并没有将它装入信封,而是点了个火折子,直接将那写满了字的符纸给烧了。片刻过后,另一张背面空白的符纸上便出现了一封回信。
第11章 遇刺
卫楠使用的是一种叫“灵犀传书”的玄术,以血为媒,给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传书,持有同种符纸的收信人在收到信后,在符纸上回信,写信人便可收到。
这种玄术在江湖上近乎传闻,连听说过的人都极少,会使用的也不过两三人,卫楠便是其中一个。
他看完了回信,将回信一并烧了,然后一瘸一拐地坐回床上,等着王胖回来,然后向他道别。
谢策一直在离卫楠家十多米的距离看着,亲耳听见了卫楠是如何冷漠地对待他爹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丝伤感,又多了一丝欣慰:他伤感卫楠身世凄惨,父母皆亡;欣慰他终于亲眼看到了卫楠真实的一面。
原来这个人并不是真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时时事事都处之泰然,原来他也有喜怒,也有悲伤,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情,以谢策自私凉薄的性情,这辈子都不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关心。正因为有了关系,才心有所系。
谢策突然很想冲进去看着卫楠在他面前伤心也好,悲痛也好,愤恨也好,厌恶也好……只要卫楠对着自己鲜活地表露真实的感情,对他都是一种欣喜。至少那样,他可能就离了解卫楠这个人更近了一步。
可他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