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城墙上露出了第一个狄兵的脑袋。只听一声嘹亮的呼喝:“出刀——!”
一声令下,两万把四尺长刀锵然出鞘,将士们齐声喊杀,万条雪白匹练,狠狠劈向露出城头的黑色脑门。一刹那间,整个西墙战线同时爆出一层薄薄的血雾,刺耳的惨叫声和癫狂的鼓噪声大作,无数的死者跌落尘埃,又有更多的人马越过墙头猛扑上前。
弩机哑火,肉搏战开始了。
彤云割过天空,劲风卷起沙石,像流动的烟雾,增加了战场上的悲壮。惨白的冬日像冰球一样悬在半空,渐渐偏西,残忍地刻划着杀戮的进程。
即墨城头,近五万人在生死搏杀,墙下,三倍的人正在等待杀戮和死亡。鲜血殷然的战刀闪出一道道寒光,远处,近处,墙上、墙下,到处是武器撞击爆出的金色火星,到处是刀锋入肉溅出的殷红鲜血。空中箭矢横飞,交织成蔽日的雨幕,城墙上落石如雹,打出一连串象征死亡的密集鼓点……
城上城下已是一片修罗血海,每一秒都有人中刀倒地,每一秒都有人坠下城墙,地面糊满一层稠腻的血浆,砍下的人头在脚下无助地滚来滚去,女墙上满是交错的刀痕和血淋淋的手印,护城河已被新鲜的血肉彻底填满,扭曲的尸体从墙根一直铺出百步距离。
“报——!启禀营主!第三分队伤亡过半,东墙危急!”
“继续坚守!告诉常朝阳,死到三分之一,预备队接防!”
“得令!”
“报——!西墙崩了,豁口宽一丈有余,小罗将军正率敢死队封堵缺口。”
“古越兰!”
“在!”
“给你两千预备兵,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用石头堆,用死尸填,半个时辰内堵上缺口!”
“得令!”
“报——!北门夺回来了!但堵门的何队正和三百多弟兄被围在城外,秦队正请兵救人,他只要五百人,五百人!”
“告诉秦昆,没有五百人了。——转告何茂扬和弟兄们……任务完成,安心上路!”
……
黑狼手柱战刀立在城头,寒风荡起猩红的披风,在他背后拉成一条直线。他握刀的手苍白如纸,青筋毕露,仅存的右眼爬满了血丝。
他的心,在流血。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子弟兵正在大批大批地倒下,可距离规定的时间还有足足一个时辰。
“营主!请援吧!”从清风寨就一直追随他的副将铁东盛嚎啕大哭:“儿郎们伤亡过半,再打……就打光啦!”
黑狼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即又像被鬼迷了心窍一般瞬间凝固,他置所有的劝告于不顾,铁青着脸下令:“大王养我等何用?——打!打光为止!”
正中央的城楼上,刘枫稳坐高台,背后竖着猎猎作响的血焰王旗。城墙上杀得昏天黑地,喊杀声震耳欲聋,他不说也不动,就这么端坐在最显眼的位置,让敌我双方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冷箭,像泼水似的向他射来,他丝毫不为所动,任由两侧的疾风卫挥舞兵刃,将来箭一一打落,偶有漏网,身侧的白岳和红鸾便会刀剑齐出,哪怕最危急的关头,李行云袍袖一拂,再刁钻的冷箭也会鸿飞渺渺不知所踪。周遭箭雨遑遑,却没有任何一支箭能够穿越这三道防线。